黑袍一下子来了兴趣:“这些消息还是你在行,我想知道,这种交易大概的细节,以后也许可以用来对付刘裕。”
斗蓬点了点头:“这个交易,不限于江北,也包括了吴地,当时天师道在孙恩领导下的叛乱刚刚结束,吴地也有大量的无主荒地,因为不少庄园,随着原来作为庄园主的世家子侄们全族被杀,地契给烧,也成了无人之地,其庄园里的佃农,庄客们,大部分逃亡他处,或者是干脆加入了天师道的军队,一去不回。”
“比起讨伐天师道麻烦的事情是,战后的管理与重建之事,两年多的战乱,让不少原本富饶的地方,成了遍布尸体,白骨露于野的坟地,荒草丛生,有的县,在册户口不足百户,这成为当时刘裕新政权非常头疼的问题,毕竟,他刚刚打跑了桓玄,又要再次发动西征,这些是需要粮草,军械,布帛的,如果不能恢复吴地的生产,那刘裕的政权,很可能因为连建康城的衣食起居都供应不起,而面临崩溃。当然,刘裕是只管打仗,不怎么管实际施政之事,所以,处理这些麻烦事的,就落到了刘穆之和王妙音的头上。”
黑袍轻轻地“哦”了一声:“我记得当时不是刘裕让大批的老兵和建义功臣退伍回家,以爵位来分配吴地的荒地庄园,象沈家兄弟,不是就占了吴地的不少地盘,重新从吴兴郡崛起,光复家门了吗?”
斗蓬摇了摇头:“你看到的沈家五虎光复家业的事,只是个别,其实就算是沈家,也不是靠了功爵去占了比以前更多的地盘,他们在平叛中立的功,包括在建义时立的功,只是跟以前附逆作乱相抵消了,最后沈家兄弟拿回来的,只不过是他们自己家原来的家产罢了,刘裕为此还特地让刘穆之计算了他们的官职和爵位,最后做到刚好让他们一家的爵位加起来,和以前的沈家名下的田产,完全相符,并不多,也并不少。”
黑袍的双眼一亮:“这么说来,当时这些老兵退伍还乡,然后以爵占地,成为乡吏的事,直接就是失败了吧?我记得刘裕当时还因为一个姓谢的老兵在建康被太原王氏的王愉一家欺负了,而一怒灭门呢,这么说来,那些老兵们,最后是在当地无法经营产业,也做不到管理,于是只能变卖土地家产,远走他乡了?”
斗蓬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刘裕部下的这些老兵兄弟,因为没有文化,甚至很多人大字都不识,一旦还乡为吏,无法承担起管理乡邻的职责,加上给当地的豪强地主们联手做局,挑动本地百姓一起来反对他们,这让这些老兵们根本无法在当地立足,最后只能给挤出乡村,变卖田产到建康谋生计,那个给王愉所害的谢停风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些人本就只有普通农夫,甚至是庄客佃户的认知水平,只不过投军之后立了功,但这不足以让他们回去后也玩得转。”
“在这些博弈之中,刘穆之和王妙音其实是站在世家高门一方的,有很多这些当地的退伍老兵,被欺压得无路可退,最后居然走上了以乡吏身份告官的路子,但几个典型的官司,刘穆之都是让手下的官吏们偏袒了本地豪强,这实际上就是逼这些人无法在当地立足,不仅如此,刘穆之还通过一些手下,给这些无法立足的乡吏老兵们,提供了一些进建康经商谋生的路子,当然,这也是他们出面让世家贵族们让出一些京城的商铺,产业的结果。但总的来说,刘裕原本设想的用老兵为吏,控制乡村基层的计划,至此完全落空了。”
“只可笑刘裕对此一无所知,当时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组织西征,对付桓楚余党之上,而且同时他自己要坐镇建康,以防南燕可能的南下,当然,后来慕容德果然找机会南下了一次,以刘敬宣,司马休之等人刺杀他为理由,几乎想要夺取江北之地,若不是刘裕早有准备,亲自领兵去穆陵关阻击,只怕慕容德早已经横扫江北了。此事乃是黑袍的策划,因为刘敬宣等人刺杀慕容德之事,离不开他的唆使,只可惜当时他没有跟我商量,不然的话,我怎么也会想办法让刘裕得不到世家高门的支持,无力北上抗击,一旦刘裕尽失江北六郡之地,那他的位置,可能就要让给刘毅了。”
说到这里,斗蓬的遗憾之色溢于言表,长叹一声,摇头不已。
黑袍勾了勾嘴角:“从头到尾,你就没有想过拉拢刘穆之或者是王妙音,让他们进入神盟而不是站在刘裕一方吗?毕竟,他们的理想,与刘裕不同,也不可能真正为了刘裕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背弃自己的整个家族呢。”
斗蓬冷冷地说道:“我当然试过很多次,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也不知道刘裕有啥本事,能让他们死心踏地,王妙音或者是为了爱情昏了头,而刘穆之,唉,我只能认为,他想当萧何,靠着刘裕而青史留名了。算了,不说他们,接着说后来之事,那几年刘裕打仗,西征北伐的所有钱粮资源,来自于这些和世家贵族的交易,他本人对此浑然不知。也许,正是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也是让刘穆之和王妙音不愿意背叛他的原因吧。”
黑袍咬了咬牙:“可是,难道他从来没有发现或者是怀疑过,自己的那些回乡老兵,最后到哪里去了吗?”